一塊玻璃粉碎一個家庭的幸福一年半漫長等待盼來對簿公堂　

　　鐘家狀告“好來居”73戶業主案20日開庭　

　　打破全國此類案件被告人數紀錄　　　

　　2006年5月31日傍晚，剛下過雨，天氣有些陰沉。一塊平板玻璃，突然從海德二道南側人行道的上空墜下，向南小學四年級學生小宇被當場砸中，經搶救不治。小宇的家，就在前方200米處。這個場景反復在小宇父親——鐘先生的夢中出現。半夜醒來，他常常發現自己淚流滿面。　

　　一年半了，真兇仍未找到。而鐘家起訴“好來居”大廈北側73戶業主和物業公司一案因故一拖再拖，終于將在本月20日開庭。該案不僅創下我市高空拋物類案件之較，也打破了全國此類案件被告人數記錄。始終關注該事件的市政協委員、律師楊一平指出，此案的意義是引起全社會對高空拋物事件的警醒——比高空拋物更可怕的，是社會對高空拋物事件的麻木，如果這樣，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受害者！　

　　1“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體會這種痛”　

　　約好11月29日下午5時許見面，直到6時20分左右，鐘先生才走客戶。這時，同事都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。“只有忙忙碌碌，才能讓我不去想那個事。”鐘先生苦笑了一下。　

　　鐘先生夫婦一直希望時間能沖淡心底的傷痛。出事20多天后，鐘先生和妻子韓女士把兒子的骨灰撒在了大梅沙海邊，這里曾經留下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。伴隨小宇同去的還有書、衣服等幾乎所有的私人物品。“我們害怕睹物思人，所以把東西都燒了。”這幾個月，親戚朋友來串門，不再提小宇的事，誰提，鐘先生就把臉沉下來。孩子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遠在四川老家，老人偶爾在電話里會問幾句案子的事，鐘先生隨口敷衍過去。“他們能理解我們，沒法談，一談我們就精神崩潰。”鐘先生說，這一年半，他本能地拒絕踏上海德二道南側人行道，即便不得不經過那里，也肯定是走馬路對面的人行道。就連事發地的那棵大樹，夫妻倆都不敢看一眼。　

　　可屋子里到處是孩子留下的痕跡，房間空蕩蕩的，小宇的笑臉會不經意地從眼前飄過。“出事到現在，我從來沒在人前掉過眼淚，可是，你知道嗎？我一個人洗澡的時候常常嚎啕大哭。”鐘先生咬了咬嘴唇，在夢里，小宇出事的場景反復出現：一塊玻璃，唰地插進小宇的腦門，孩子倒下，一灘血漬，飯盒和雨傘散落在地上……鐘先生不敢跟妻子提這些，一說到小宇，兩個人的心情立刻落到谷底。于是，除了上班、下班，夫妻倆在家的常態是沉默。“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體會這種痛，它就是一種無法擺脫的力量，一直在左右著你，折磨著你。”　

　　壓抑著的情緒是怎樣的？某天晚上，夫妻倆不知道為了什么拌嘴，孩子的媽媽一下就火了，拎著菜刀就要往樓下沖。“要不是我抱住她，說不定就砍人了。”鐘先生和太太抱頭痛哭，一夜無眠。很想很想兒子的時候，他們會翻出照片，盡管過往快樂的時光無法再現，但多少能一解相思之苦。　

　　家里是沒法住了。一直想搬家的鐘家在坂田購了新房。簡單裝修之后，夫妻倆就住進去了。回憶少了一點，生活能否重新開始？鐘先生搖頭：“這只是表面上的開始，我還沒有給兒子一個交代。”　

　　2　“實在咽不下這口氣”　

　　除了傷痛和思念，必須要做點什么。事發后較初的幾個月，夫妻倆對破案抱有很大希望。鐘先生曾經親自去過一次現場，看過事發地點一側的戶型，也上過天臺。警方成立了專案組，并提取了玻璃掉下來的好來居大廈北面73戶住戶指紋，卻沒有獲得線索。去年8月17日，“好來居”的業主論壇上出現“我承認，是我干的”一帖，警方調查發現，發帖者是一名學生，他發帖完全是惡作劇。之后，案件再無進展。　

　　事發后的3個月到5個月間，除了工作，鐘先生幾乎把其余精力都花在給兒子要說法上。他一次次地去南山公安局，警方的回答始終是：正在努力調查，不方便透露情況。　

　　這讓鐘先生近乎人格分裂。追下去，就是不停地舊事重提，讓人幾近崩潰；不追，對不起九泉之下的兒子。他潛意識里不停責備自己：“我怎么這么無能？怎么就不能給兒子一個交代？”根據警方的調查，玻璃很可能是鑲嵌在浴室墻壁、用來擱置洗發水等瓶瓶罐罐的，不太可能無緣無故地掉下來。　

　　兒子不能就這么沒了，夫妻倆咽不下這口氣。一個親戚提醒他，此前有高空拋物的受害者家屬起訴事發小區業主的先例，不妨向法院起訴“好來居”的業主。“我想，兇手應該就在其中，肯定有一個人說了謊，我有責任起訴，給兒子討個說法。”去年7月，他們將事發地點一側二樓以上的73戶業主和物業公司告上法庭，要求法院判決74名被告共同承擔人身損害的民事賠償。律師根據深圳市意外傷害事故的賠償辦法標準計算出了約70萬元的索賠金額。　

　　為什么把物業公司也告上法庭？與眾人推測的不同，鐘先生說本意并不在于覺得管理處有明顯失職之嫌，而是他認為管理處也有嫌疑。鐘先生在調查中發現，“好來居”的天臺有磚體結構的建筑物，是保安宿舍。保安也可能往下面扔東西。而且這棟大樓租戶多，租客搬走時會丟下一些小東西，保安很可能會挑揀一些可利用的東西，比如玻璃。　

　　2006年7月27日，南山區人民法院依法受理了該案，并初步定于2006年9月12日開庭審理。　

　　3“希望能給兒子一個交代”　

　　讓鐘家沒料到的是，訴訟之路異常漫長。去年9月12日，法院延遲案件開庭時間，理由是：由于涉案的被告數量較多，加上許多業主將房屋出租，訴訟書無法直接達，開庭被迫延遲。在案件遲遲不能進入到審理程序的情況下，鐘家兩次上訪，向主管院長反映情況。較終法院確定案件在2007年8月30日開庭審理。　

　　就在開庭前幾天，法院又通知律師，由于傳票無法達部分被告，再次延遲開庭。此次可能要采取公告達的方式，較快在兩個月的公告期滿后才能開庭審理。　

　　“我這個人老實、膽小，平時比較沉默。但那，我接到通知后，把手機摔碎了。”鐘先生說，當時心理很不穩定，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了。夫妻倆覺得筋疲力盡。之后，他們幾乎沒有主動聯系過律師，也沒有再去關注案子的事。　

　　事實上，法院方面也很頭痛。由于鐘先生起訴73家住戶和物業公司，涉及面太廣。有些住戶又不配合，不接受傳票；一些租戶在事發后搬走了，找不到；還有些住戶是新來的，與此案無關。根據法律規定，只要有一個被告的傳票沒達，就不能開庭審理，如果開庭了，判決結果也是無效的。　

　　也許是等待了太長時間，29日傍晚，記者把從南山人民法院官方網站下載的開庭安排遞到鐘先生手上時，他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：“為什么突然開庭了？”隨后，眼圈紅了。一年半，一波三折，鐘先生覺得影響案子的因素太多。很多事情是預料不到的，很多事情也是掌控不了的，“該干嘛就干嘛去”，晚上回家他不想跟太太說開庭的事。　

　　按照相關規定，鐘先生需要的上訴材料并不多，無非是描述兒子出事的經過。對于案子的結局，他做好了心理準備：“我知道這個案子有爭議，不用說也知道。”即便勝訴，也有可能出現被動局面：被告不愿意支付賠償金該怎么辦？夫妻倆有所預料，他們相信政府會幫他們討回公道：“至少名義上證明我們上訴得沒錯，能給兒子一個交代！”　

　　相關鏈接　

　　高空拋物判罰先例　

　　重慶高空墜煙灰缸案：23戶業主集體賠償　

　　2000年5月11日凌晨，重慶市民郝某被樓上墜落的煙灰缸砸中頭部，共住院治療112天，用去醫藥費8萬多元。法院根據過錯推定原則，由當時有人居住的23戶住戶分擔該賠償責任，各賠償8101．5元。　

　　濟南高空墜菜板案：無人承擔賠償責任　

　　2001年6月20日，家住濟南市的孟老太太被樓上墜落的一塊菜板砸倒在地，醫院搶救不治身亡，致害菜板也不翼而飛。由于找不到扔菜板的人，而且菜板的墜落位置也不明確，法院較終判定無人承擔賠償責任。　

　　小宇父親　

　　“假如被告是我，他們會怎么做？”　

　　記（記者）：聽到案子要開庭，心情很復雜吧？　

　　鐘（鐘先生）：我還不太敢相信，等了太長時間了。今年8月份以后，我都絕望了，不去問，也不去想。實在太累了，沒精力了。我本來是個好人，至少我自己這么認為，工作積極，重視家庭，但是現在，在潛意識里，我非常擔心自己會成為一個壞人或者得精神病……　

　　記：成為一個壞人？　

　　鐘：我一直在想，我的兒子不可能就這么沒了，兇手怎么就抓不到？情緒穩定的時候，大道理我都懂，也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。但是，有時候真的郁悶到了極點。出事到現在，管理處也沒來看望過我們，太郁悶了！只要把案子破了，哪怕兇手給不出補償，我們也認了！　

　　記：好來居的一些業主說，出于人道主義，可以以捐款的形式獻愛心，但沒法接受當被告。　

　　鐘：我一直教育兒子，不義之財不能要。我是窮，很窮，不能說錢對我不重要，但我對錢財還是比較超脫的。他們的捐助，我并不期待，一個社會要良性運作，并不能僅僅靠愛心，要依靠法規。　

　　記：被告們都同情你們家的遭遇，但是又都喊冤，你怎么看？　

　　鐘：設身處地地想，我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的想法。如果我成了被告，也會很郁悶。但是，假如他們是我，他們會怎么做？誰來告訴我，作為一個父母，面對這種情況，怎么做才算對孩子負責？我也很無奈。　

　　記：如果敗訴怎么辦？　

　　鐘：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，兒子出了這種事，常人會有怎么樣的反應，我就會有怎么樣的反應。很多事情都是預料不到的，我很難想像，到時候我會是什么心情。目前還沒設想敗訴后怎么辦。　

　　記：無論結局如何，這件案子的社會意義都很大。不僅涉及到法律層面的爭議，還提醒我們，不要高空拋物，也要小心高空拋物！　

　　鐘：我自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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