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區“鄰里”關系悄然回歸

　　北京初春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，在昌平東小口的天鑫家園，業主吳女士從小區大門走到自己的樓門口，短短幾百米的路程卻用了２０多時辰。“每個人見我都要聊幾句，有的是詢問維權的情況，出主意想辦法，有的只是聊聊家長里短，我們之間很熟悉。”吳女士說。

　　“碗勺之聲相聞，老死不相往來”。多年以來，許多從小農經濟下以家族為親密紐帶的村落遷居到城市的人，都曾對這種“封門閉戶各自過，毗鄰而居不相識”的生活方式感到過驚訝。然而從較近幾年開始，這種狀況正在悄然發生變化。

　　隨著商業住宅小區如雨后春筍在各個城市大量涌現，隨著源源不斷的人們用貨幣在小區中購購了一份屬于自己的“建筑面積”。盡管來自五湖四海，不管是否愿意，客觀上這種蜂窩狀粘連的居住形式，又將無數分散的社會個體捆綁在了一起。

　　有人說，對鄰里關系的確認，或者說這種關系的回歸，是商品化社區里居住群落的共有權益所決定的，簡單說是由于在維護共有權益的背景下所引發的一種必須和自覺。

　　這是一種普遍現象。和吳女士同樣居住在天鑫家園小區的業主小席，是從事ＩＴ業務的一個小伙子。他的經濟和業務往來，主要集中在北京中關村地區，但這樣一個并非善于交際和言談的年輕人，卻在曠日持久的維權活動中，敲開了幾百戶鄰居的家門并和他們展開深入交談。他告訴記者：“幾乎每戶的電話號碼我都有，除了在網絡論壇上的積極參與，我們還經常有各種聚會，很多人已經成了朋友?！?/P>

　　促使發生這種變化的，是小區業主一體的共有權益?！罢f起來很滑稽，我們這種良好的鄰里關系，是由于共有權益受侵害所逼，這種‘同是天下受苦人’的‘情誼’，也是一步步被激發起來的。”小席幽默地對記者說。

　　共有財產彰顯“組織能力”

　　“小區是大家的小區，權益也是公共的。當公共權益受到侵害時，單個的業主無法維權，小區的業主只有成為整體才能主張其權利，才有其法律主體的地位，這是共同財產所決定的?！遍L期關注小區物業糾紛的北京憶通律師事務所律師李勁松告訴記者。

　　天鑫家園的維權故事證實了這種說法。天鑫家園建成于１９９９年。據業主們介紹，從入住開始，業主與開發商和物業公司之間的糾紛就開始了。小區的規劃被改動，規劃圖上顯示的綠地和花園建成了住宅；然后是用水、用電出現糾紛，物業公司自打的地下水水質混濁，價格卻和市政水價差不多，物業公司只在上班時間售電，每次只賣３００度，造成上班族的極大不便；物業公司把綠地和道路改建成停車場，向業主們收取高額停車費；物業公司每年收取大量的物業費，幾年來卻從不公布收支賬目，一些按照規定應該退還的費用去向不明。

　　較先引起公憤的，是每月９０元、１５０元、２１０元不等的停車費，但許多業主搞不明白：“難道小區是開發商和物業公司的？要不憑什么來收業主的停車費？”有些人察覺后說：“小區的土地使用權歸全體業主，所以停車場的收益也應該歸業主所有，因此每年近百萬元的停車收益，應該歸全體業主所有。”

　　雖然涉及各家各戶，但各家各戶又都說不明白，因為自己被侵害的，只是公共權益中的很少一部分。“權益被侵害，很多業主都明確地意識到了，但一開始誰都不知道怎么抗爭?！睒I主小席說，“有人去理論，但根本沒有人搭理。因為人家是一個公司，一個利益集團，有錢，有后臺，有打手，還有法律地位，但你只是個體。根本沒有與其對話的平等地位，也沒有主張權利的主體地位?！?/P>

　　由于對物業公司強烈不滿，很多業主選擇了拒繳物業費的維權方式。然而，這種個體自發的維權方式并不理想，其直接結果就是被起訴。在法庭上，“欠費”業主幾乎不堪一擊，成批的業主被法院強制執行?！暗搅朔ㄔ?，我們才發現身邊拒交物業費的業主竟這么多。即使所有的業主都抗拒，也會被分別起訴?！币晃辉环ㄔ簭娭茍绦械臉I主這么告訴記者。

　　在屢屢被起訴、甚至屢屢遭遇暴力的過程中，許多業主發現，原來小區的公共財產，既不是你的，也不是我的，而是大家公共的。既然是公有財產被侵害，那么單個的業主根本沒有爭取權利的權利。而這種爭口氣的沖動和維權的強烈愿望，逼著小區業主走到了一起。

　　出于聯絡的需要，熱心業主在網上建立了小區論壇，許多業主積極參與，商討如何與開發商和物業公司較量，計劃維權策略。

　　隨著維權的需要，聯合逐漸從網絡走到現實，許多維權積極分子走門串戶，印發材料。在積極分子們的聯絡和推動下，在共同利益的促進下，以社區專業為龍頭，以積極分子為骨干，以廣大業主為基礎的社區關系逐漸形成。這種社區關系，如果通過法律的形式發展下去并固定下來，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業主委員會。

　　維權艱難普及法律觀念

　　“在很多糾紛嚴重的小區，之所以業主的權益被物業公司和開發商明目張膽地侵害，而業主卻無能為力，就是因為他們在利用法律來合法侵犯業主的利益，實現自己的不法利益。”李勁松律師向記者評論說。

　　天鑫家園業主小席對此感觸很深：“物業公司起訴拒交物業費的業主，業主鐵定輸。但很多人都不明白，物業公司打罵業主、亂收費用、賬目不清都沒關系，為什么業主一欠費就不行了呢？難道法律都坐在一邊？”

　　京城有名的業主維權人士舒可心，曾經講過一個故事。他去找物業公司看采暖的數據表，對方經理卻以這是全體業主的共有財產，他沒有權利看為由拒絕。所以，單個業主主張自己的權利的時候，在法律上、在理論上都得不到支持。維護公共權利的步就要建立公共權利的合法的主體，也就是成立業主委員會。舒可心說：成立了業委會，物業公司就會知道，你們是平等的，你可以告他了。

　　而在大多數存在糾紛的小區，因為糾紛頻頻升級為暴力事件，幾乎變成了戰場。

　　在不斷爆發的沖突中，更多的業主開始明白，維權的目的是要保護私有財產，而采用暴力的方式較終會導致兩敗俱傷的結局。２００５年１２月，一起物業糾紛案件的終審判決引起了人們的關注，原告北京美麗園小區業主委員會認為，物業公司向業主收取了多項不真實的費用，應該取消，較終美麗園業主委員會勝訴。這個判決結果意味著，小區的物業費將由原來每平方米２．７２元下降到１．５８元，減少了１．１４元

　　社區事務喚起公民意識

　　“業主是什么？是無數個除了受法律制約之外的不受任何約束的個體，那是什么？說的粗俗一點是烏合之眾?！痹谀炒螘h上，一位物業公司的代表如此評價業主。盡管讓與會的業主代表很不高興，但不可否認，從某種角度來理解，這句話是有一定合理性的。

　　在許多一盤散沙的社區，因為業主們和開發商、物業公司之間的矛盾尖銳糾葛，公民意識的欠缺往往被掩蓋。而在成立了業委會、也就是業主已經擁有了具法律主體地位的代言機構的小區，這種欠缺才往往暴露出來。

　　比如如何區分自己的利益和公共的利益。商品住宅小區的公共事務管理涉及到幾百甚至幾千人的利益，居民和業主也各有各的想法。蔡若焱評論說：“每一個人在他所在的公共區域有公共資源、公共利益，都應有責任心、責任感，而不是就管自己這一畝三分田，不是凡事都以自我為。要學會服從制度、服從多數人、服從自己反對的事，執行自己反對的事。”

　?。玻埃埃衬辏乖拢比?，國務院頒布了《物業管理條例》，其中規定，涉及到處理有關業主公約、物業公司和維修資金等問題時，必須要通過業主大會，并超過２／３以上的業主投票才有效。然而，很多業主覺得要征得２／３以上的人同意，特別麻煩而且不太公平。然而北野認為，這是一個很嚴肅的民主訓練，因為２／３的標準是比照《憲法》的規定制定的。蔡若焱也說，中國人老把做什么看成是直接做什么，實際上能做得很簡單，就是投票，民主是讓大家有一種選擇的機會，而民主只保證是多數人的選擇，也有可能這多數人的選擇是錯誤的，但至少是多數人的選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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